第322章·我们……_神说我会遇见你_荒羽著

其实鲸鱼这一切毁灭般的成长都是有缘由的，因为他和他的爱，就像教堂顶上紫色的琉璃瓦片，透明、易碎。让我们把时针倒着往前一拨再拨，它会停留在一切开始之前。上海城中心、父母开公司、浑身名牌，这似乎通通指向了鲸鱼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少爷的事实。这话对，但又不完全对：他是少爷不假，但他并没有被宠坏。哲学、经济、历史、文学，这些鲸鱼热爱且深沉地追逐的东西其实都只停留在理论上。他或许读过尼采，知道何为“超人”理论，何为“上帝已死”，可他面对生活的时候，其实也缺少一份向死而生的勇气；他或许明白凯恩斯，看过《资本论》，可面对真实残忍的为了金钱奔波的疲惫时，他又少了一份脚踏实地；他当然可以站在后来人的角度对过往侃侃而谈，可当他自己面对“展现自我”的命题时，却也少了那一份直面的勇气；他当然有那个途径去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，听过那句“不要爱抽象的人，要爱具体的人”，可当他赤忱、热烈地爱着小张，却又忘记了小张那些真实的苦楚。一个人，一生思考所得出的哲学归根到底有两种：或是自上而下，由某一瞬间接收到的理论也好，思想也好，去统领自己接下来的行为；或是自下而上，由自我的探索，和他人的接触，与世界的碰撞总结出属于自己的人生哲思。鲸鱼太懂什么叫善良，也太懂什么叫平等，何为自由意志，何为月亮与六便士——因为那些，早已在他浸润的书海中，在无数先辈的泪中，将他淹没。菲茨杰拉德在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中借尼克父亲的嘴说：“你要去理解，理解那些没有能力经历你所经历的事的人们。”这也就是为什么，当鲁迅与阔别多年的故乡重逢，听到那句“老爷”时，会感到令他悲哀的“厚障壁”。想想杜甫吧，那个把他压得直不起身的诗箧中，除了他自己，还有那风雨飘摇中，不会写诗、却会流泪的人们。群星们写忠诚，但不忠同样值得着墨；群星们高喊善良，可恶意仍然在人间赤裸裸地奔袭；那被摩挲许多次的“坚韧的爱”，可能同样也是“执着的放手” 这些话题，那片被他忽视太久的土地，其实也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。神仙是不懂凡人的痛苦的，就像飞在天上的鲸鱼，看不见荆棘丛中小张鲜血淋漓的后背。他们终于降落，在一片泥泞不堪中。在鲸鱼还不懂责任，不懂卑微，不懂生活，不懂成长，甚至不懂什么叫“不被爱”的时候。他不懂对大多数人而言“温饱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”，道德可以是高标不能是底线；他不懂小张可以爱他，但“张信礼”这个身份和责任不能；他不懂不是尖酸刻薄的讽刺吸引了注意就叫爱，真心铺开时的褶皱会扎伤彼此；他不懂他曾经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过往，是多少人和之后的自己再也追不到的曾经。他本可以不用懂，因为是爱让他们逃离了各自的世界，在一片崭新的土地生根发芽，种子破土总需要漫长的黑暗；他本可以晚些懂，可命运馈赠的礼物总是明码标价，他必须对自己驯服的对象负责，即使最后没有玫瑰，只有一根刺。鲸鱼还在降落。鲸鱼未落。